悔
方思明x少侠
“待明日;
黄泉旧友;
总该识我”
方思明是悔的，自那日万圣阁一役，少侠为他扑向朝胸前来的那枚淬了剧毒的利箭时，他便悔了。
“方兄！多日不见，甚是思念呐！”青年大步流星从人群中走来，眉目含笑，本就是个俊朗江湖客，又被那一袭白衣衬得一身温润气质。到是比几年前强上不少，方思明心中暗道，又冷冷一个抬眸，便算问了好。
算算日子，二人也的确许久未见了，白衣少侠手拎一坛酒，笑吟吟的递给方思明身旁的酒馆小肆，让他呈上酒杯，有对方思明道“方兄，这可是酒中奇葩千年醉啊，听闻你今日来中原，特意为你开的，这可比你上次喝的烧刀子好太多了。”
方思明点头浅尝，淡淡夸道，不愧是千年醉，好酒。
还是那么个冷冷清清模样，少侠心笑，又瞧见方思明腰间挂了一副令牌，便开口问道“方兄此番前来中原，是否身负要事？”
方思明应声说是，又好奇他为何观察如此仔细，问来，少侠却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答到“平日观察方兄细微，这都是自然反应了。”
方思明微怔，手中的酒晃了晃，溅了一两滴到桌上，他又问，你是如何知晓我要到中原来，又从江南那么远地送信来邀我赴约？
少侠笑笑，饮尽那杯千年醉，“方兄与我何人？一生挚友是也，许久未得方兄音讯，此番得知，自然是心中不耐，赶着来要与方兄见面了。”他望着方思明的眼睛，那双眼他是怎么都看不够似得，深潭般的眸子，他就这么直直的望着，像是能瞧出什么因果似的，不盛情感的，这么些年的思念全部都拿出来望着。方思明被他望的痴了，若真要认真算来，他方思明此生，也就身前这白衣少侠这么一个挚友了。
“依你所言，何为挚友？”不过明知故问罢了，他只不过，想要一再确认这份来之不易的感情与信任而已，人都是不知足的，知足又如何？他方思明闯荡人世这么些年，能去交付真心的，不过嘴中挚友而已。
“当然如香帅同胡铁花之余，闯荡江湖，始终得有一友相随，无论对错，无论是非，无论年岁，更无论立场。”少侠款款而言，方思明握紧腰间那枚令牌，良久不语，随即飞身离开酒馆。
明月当空，他却始终寻不得一出落脚处，这月夜来得太过正直亮堂，照不得他这人间罗刹，他逃似得回到泊船据点，倚着门栏靠下，船前无月光，只剩声声水浪声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，他从怀旧摸出一块暖玉，是那白衣少侠多年前赠与他的，那时他与他也不过少年，也曾闲时轻衫策马款袖笼花，月落墙头千杯醉，那是他一生中，为数不多的，如数家珍般的惬意时光。
但那定然是不可能的，既身负少阁主之称，又有养育之恩难报，若是要他放下一切改邪归正？
定是无可选。
他摩挲着那枚暖玉，像是难舍那份岁月，不忍将其随意丢弃。他知晓少侠眼中的跃动，但也只能是知晓了。
“不过萍水相逢，而已。”
方思明起身，手中那枚暖玉已是消失不见。
他此番身赴中原，乃万圣阁一统江湖一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，关键时机，他万万不可出了任何差错，一丝一毫都不可。他本是，不会赴约的，可又是为何，自己还是会忍不住，去见那挚友一面？
害怕失去吗？
悔吗？悔自己舍弃了这一切？
应当是……无悔罢。
少侠在一片刀剑火光之中寻到了方思明的身影，他手里还攒着那枚被方思明丢弃的暖玉，他寻了许久。
方思明立于高台之上，衣袂飒飒，黑袍遮住眼睛，身旁是一片尸骸。
少侠见他方安在，心中感叹无事便好，他伸手劈开挡路人群，想去见他一面，不料方思明远处寒光一闪，他忙冲上前去，那句憋在心中想说许久的话语，就这么生生卡在嗓间，进不去，也再也出不来了。
那枚毒箭，穿心而过。
方思明就这么楞楞的看着他倒地，手里还攒着那枚他寻了许久的暖玉，少侠咳出一口黑血来。
“方兄可要拿好了……我寻了挺久的，好不容易才找到……”
若将这玉还你，你是否还是拿我，当一生挚友？
但方兄你知不知道啊，这玉，在我们家乡，便是定情物呐……
后来万圣阁一役大败，据说一白发青年一路杀了无数人，无论是敌是友，活下来的人回忆起来，仍觉胆寒，他们都说，那白发青年双目赤红，眼底带着泪，又扛着一个死人，就这么一路杀了出去。
又是一年小雪时，荒山孤坟，霜雪凝了屋檐，老树枯枯榕榕好些年，那坟前却每日都有人前来，那人黑发白衣，总喜欢在坟前温两杯酒，但总是一人独饮尽那一杯，剩下的泼在坟上，随它渐渐凝华。
余生有悔？
悔。
